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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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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修無情道的那個人是——”◎

偌大的山谷裏,由遠及近堆滿了累累如山的骸骨,構成了一座又一座骨山。它們大小新舊不一,有的尚且完整,有的已經零散成滿地碎骨。

慕容灼一手捂著眼,從指縫中膽戰心驚辨別片刻,終於如釋重負地松下半口氣:“這些全都不是人骨頭啊。”

景昀嗯了聲:“妖骨。”

滿地或零散或完整的骨頭大小不一,有的大如屋宇,有的小如雞卵,還有的乍一看和人頭骨差不多,仔細一看會發現這似人的頭骨兩側橫出尖利獠牙。

慕容灼露出又惡心又嫌棄又好奇的表情,指著一個形狀奇怪,頭頂生有一根尖利骨骼的頭骨:“這是什麽?”

景昀:“哪裏?”

她以神識探查片刻,答道:“山龍,頭生銳骨、身形畸狹,通體灰黃,喜食人肉。”

慕容灼皺著眉嫌棄地往後挪了挪,挪了兩步發現四面八方居然只有景昀身旁這一小塊幹凈的落腳地:“這些妖物都是死在幻境裏的?”

景昀把那一簇包裹著神魂碎片的玄陰離火小心地收進仙界至寶月華瓶中,想了想放在哪裏都不太放心,索性掛在頸間,淡銀色鏈子幾乎與霜白衣衫一色,下端的月華瓶小小一只隱沒在外衫襟領中,倒也不顯眼。聞言道:“是啊,否則的話這處山谷地處偏僻無遮無攔,你猜為什麽山下的城鎮現在還好好的?”

人族九州領域何其廣闊,界碑山自西向東綿延千裏,天然構成了九州與妖族的邊界。哪怕道殿所有長老弟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累死,也不可能將這數千裏的廣闊疆界全都看守住。

這裏地形狹長平坦,隱沒在崇山峻嶺中,構成一條天然的通道。界碑山中這樣的山谷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絕大多數道殿記錄在案,在山谷北側設下結界定期巡查。無疑這處山谷是沒有記錄在案的,它不在界碑山北側最邊緣,出於種種考量——比如弟子安危、人手不足、或者妖族可能以此為借口挑起爭端,通常不會走到這個位置,當然不會發現這個山谷。

但這個不為人所知的山谷位置卻非常微妙——它距離界碑山北側山腳下的城鎮乃至重鎮河陽的直線距離非常近。近到如果景昀是妖族,她自己都覺得沿著這個山谷過來吃人很方便。

那麽,為什麽山下多年來風平浪靜,至今沒有發生駭人聽聞的禍事呢?

景昀撿起落在地上的春風渡,隨意在劍身一彈,春風渡發出一聲清亮的劍鳴。慕容灼跟著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它:“我可以摸一摸嗎?”

景昀把春風渡遞了過去。慕容灼上下打量著它碧水般的劍刃,很有點愛不釋手:“所以河陽城中那些死掉的妖物,都是春風渡殺的,沒有人在背後作祟?”

“是啊。”

“可是它只是一把劍……”慕容灼仍然想不通,“一兩日定期飛到河陽城殺幾只妖,再飛回山谷中,這是什麽道理?”

景昀靜默片刻,語氣平淡道:“名劍有靈,自然追尋主人,春風渡劍下斬殺妖魔不知凡幾,本來就對妖氣異常敏銳警惕,又受到幻境的影響。”

她話沒說完,慕容灼恍然大悟一拍雙手:“物似主人形啊!”

她愛不釋手地抱住春風渡:“這是你師兄的劍,我們不用還給道殿了吧!”

景昀說不行:“還是要交到道殿手上,道殿為換回春風渡下了大本錢,我們帶著春風渡失蹤的話,就要被道殿通緝了。”

“……”

春風渡發出嗡嗡的劍鳴聲,顫抖起來,青碧劍身倒映天光,仿佛一汪春水流淌。好像聽懂了景昀說要放棄它,試圖努力做出最後的懇求。

“不是什麽大事。”景昀說,“等師兄神魂恢覆,隨時都可以把春風渡從道殿拿回來。”

她指節有節奏地敲打春風渡劍身,動作很輕,像是在安撫惴惴不安的幼崽。敲了幾下,春風渡的劍鳴聲漸漸止住,震顫也平息下來。

慕容灼懷抱春風渡,左顧右盼看了看四周,終於無法忍受站在一堆堆骸骨旁邊:“我們走吧。”

景昀點頭,卻沒立刻舉步,左手捏了個法訣,低聲念誦幾句,而後擡起自己的右手送到唇邊,在食指指尖一咬,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慕容灼:“嘶——”

景昀擡手,就著指尖鮮血在空中勾畫出數個覆雜的符文,落下最後一筆時,血紅符文逐漸在空氣中隱沒,剎那間慕容灼驚疑不定地睜大眼,隱隱感覺到無形中似乎多出了一道屏障。

慕容灼伸手要推,景昀立刻:“別動!”

慕容灼嗖的一聲收回手。

景昀指尖的傷口已經開始迅速愈合,她從袖中抽了塊雪白帕子,一點點擦幹指尖沾染的血跡,解釋道:“我在這裏先設個結界,免得沒了幻境阻擋,妖物從這裏北上。”

“走吧。”景昀退後一步,對慕容灼道。

她隔著衣襟按了按頸間的月華瓶,率先朝山谷外走去,慕容灼抱著春風渡跟在她身後。二人一前一後穿行過半人高的野草,沿著鋒利崎嶇的山石朝北方走去。

在狹窄的山谷裏尚且不覺得,從山谷中出來,行走到開闊的草野間時,慕容灼擡頭看看天色,才驚覺她們居然在幻境裏待了整整一日。

不去細思還好,一想到在幻境裏待了一日,慕容灼就想起自己堂堂鳳族王後,在幻境裏被蛇妖追得差點斷氣。她身體一斜,靠在了景昀肩上,嗚咽起來:“我好累啊阿昀,我走不動了,好想睡覺!”

對於金尊玉貴的小殿下來說,在幻境裏確實太辛苦了。景昀拍拍她的發頂以示安撫:“那我們禦劍。”

禦劍的速度果然比兩條腿走路省力多了,慕容灼坐在景昀身後,頭一點一點往下垂,顯然快睡著了。

景昀左手背過去牽著慕容灼,生怕她一頭栽下去,右手虛虛按住衣襟下的月華瓶,長睫低垂若有所思。忽然清脆的聲音在耳邊炸響,饒是景昀早已經養成了八風不動的心性,也差點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驚得一掌拍落。

“阿昀!”

這突如其來的驚嚇當然來自慕容灼,她從困倦中掙脫出來,雙目炯炯中氣十足:“我突然想起來,你的神魂呢?”

“……”

景昀說:“睡覺吧你。”

她當初活生生撕裂下來的神魂只有一角,這一角又隨著江雪溪的魂魄分作數份隨之而去。如今師兄這一塊找回來的神魂碎片上,也只有她的一縷神魂。

不過到底是自己的神魂,再怎麽重視也不為過,總不能嫌棄自己這一縷神魂少,就揮手給它丟掉。

春風渡飛過山腳下的城鎮,飛過沅水,直到望見河陽城那高大巍峨的城墻,才逐漸緩緩降落下來。

身後慕容灼有氣無力地睜開了眼:“這是哪裏?”

景昀收起春風渡:“河陽。”

河陽城外的結界仍然沒有撤下,護城大陣無聲運轉。城門處除了守衛,還有兩個青色道袍的玄真觀弟子。顯然,景昀和慕容灼離去的這短短一日裏,河陽城的守衛不減反增。

景昀當時感應到春風渡上攜帶的自己神魂氣息,當機立斷追了出去,因為追得太急,甚至沒來得及留下後手。她毫不懷疑,玄真觀和道殿發現妖物再度被殺,而她和慕容灼無聲無息消失,會立刻把她們列入高度警惕名單。

慕容灼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我們現在進城會不會有麻煩?”

“會。”景昀說。

她仰頭望著天空,慕容灼不明所以跟著仰頭,片刻之後一只灰鷹從天邊飛過,景昀眼前一亮,擡手就把這只倒黴的灰鷹抓了下來。

慕容灼在一邊看著景昀動作,不由得瞠目結舌:“你這是……這是要讓灰鷹把劍送過去?”

景昀說:“是啊。”

這是只普通灰鷹,不過這裏距離玄真觀並不遠,一只灰鷹完全能把劍送到。

她在帕子上寫了個符文,將春風渡固定在灰鷹身上。這只鷹好端端在天上飛著被抓下來當苦力,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發出憤怒的叫聲,同時試圖向景昀展示自己雄壯的利爪和尖銳的鳥喙。

景昀固定好春風渡,朝慕容灼示意:“你來。”

慕容灼興高采烈地擠上前來,在灰鷹頭頂一點,鳳凰血脈天賦發動。

灰鷹頓時溫順下來,叫聲戛然而止。慕容灼辨別了一下玄真觀的方向,示意它:“去。”

灰鷹拍打著翅膀,因背負著一把劍而略顯吃力,但很快它就適應了,轉瞬間直沖天際越過城墻——護城大陣沒有發動。

慕容灼一直望著灰鷹消失在視線裏,偏頭看見景昀緊了緊束眼的雲羅:“對了,你還是沒回答我,你的神魂呢?”

“飛走了。”景昀揚一揚下頜。

慕容灼難得一點即通,匪夷所思道:“在那只鷹……在春風渡上?”

景昀心情很好地點點頭。

慕容灼朱唇微啟,片刻之後大搖其頭:“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在做什麽了。”

“有用。”景昀言簡意賅道,“等派上用場的時候告訴你。”

“好吧。”慕容灼實在很好說話,聞言立刻又高興起來,“我現在不困了,我們往哪裏去?”

景昀上下看看這位殿下此刻的裝扮,含蓄地重新組織語言:“還是先找個地方梳妝整理,再往人多的地方去。”

慕容灼低頭一看自己,頓時:“啊啊啊啊啊!”

景昀失笑:“無妨,我們一路禦劍飛過來,沒有其他人看見。”

話雖如此,慕容灼還是變成了一只蔫頭耷腦的鳳凰。她死活不肯再走一步,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太累了,索性挑了塊寬大幹凈、遠離道旁的石頭坐下來,腦袋埋在雙臂之間:“讓我緩一緩,緩一緩再走。”

景昀當然不會反對,她在慕容灼身旁坐下,挑起頸間銀鏈,勾出月華瓶托在掌心端詳。

一個腦袋忽然從旁邊探過來,是慕容灼:“天哪,你居然連月華瓶都從天君那裏借過來了!”

景昀糾正她:“不是借,現在月華瓶是我的了。”

慕容灼大驚失色:“你把自己賣給天君了?”

景昀說:“我在仙界勞心勞力一千年,天君贈我幾件法寶很正常吧。”

慕容灼一想也對,月華瓶是很珍貴,但無所不能功績等身的景司主當然更珍貴,天君一心想留住景昀避免她辭去司主之位,當然要給出大大的好處。

想到景昀這一千年來的作為,慕容灼肅然起敬。她湊過來盯著月華瓶看了半天,感慨道:“阿昀啊阿昀,你為你師兄掏心掏肺勞心勞力,你師兄對你也能舍掉性命,為什麽就不結為道侶呢?那樣你連神魂都不用撕,也一樣能找到他。”

見景昀不答,慕容灼一時間想起了自己在凡間時看過的許多話本,忍不住玩笑道:“該不會是你師兄修的是無情道,所以不能成婚結契——哎也不對,無情道是怎麽修?不能動情?”

慕容灼兀自苦苦回憶自己看過的話本,一旁曾經的道門領袖玄真道尊聽她扭曲道法真意,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你說錯了。”景昀舉起手指,在慕容灼面前晃了晃,打斷了她,“第一,你對無情道的理解,產生了一點偏差。”

“第二呢?”慕容灼一楞,本能地接著問。

“第二。”景昀忽然唇角向上一揚,笑了起來,那個笑容與她素日的性情大相徑庭,其中似乎還帶了一點促狹的意味,“修無情道的那個不是我師兄,是我。”

作者有話說:

周四請假一天,周五入v三更,鞠躬

類比一下兩個人的狀態,景昀是打工多年的高級社畜,累死累活很想辭職。慕容灼是清澈愚蠢的大學生,初入職場(指被景昀指派幹活)幹什麽都很稀奇。

虞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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